Overprotected Generation Z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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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过度保护的我们这一代人。
引言
过去的这几年里,因为疫情,我们这一代人经历了与之前的人生相比,颇为不凡的一段经历。从周围的同龄人圈子中,我能感受到无力,迷茫,与不知向何处宣泄的愤怒。
这一切,大多源于我们逐渐开始接触更多的现实问题,以及过往的偏见滤镜的逐渐散去。
偏见
是的,偏见。
我们过去看到的经历的一切,那个安全的,文明的世界,都是对这个世界的偏见。
这会是一篇很有冒犯性的文章,所以接下来我会尽量用自己去举例。
关于治安
我出生于1997年,当时“严打”已经基本结束。也就是说,我出生后的那几年已经是改革开放以后的那二十年里,治安状况最好的那段时间。
但即便是这段”最好“的时间,也还是包含了不少不稳定因素。
- 幼儿园的时候,还没有出禁止未成年人出入”两室一厅“的条令,于是偶尔会求家长带着去乡镇游戏厅玩(爷爷家在镇上)。因为有大人带着,我才可以用自己的币在烟雾缭绕的小房子里玩街机,否则按照惯例,小孩子的币是要给大孩子”上贡“的。几年之后有过专项整治这种”克(轻声)米(第一声)“行为的运动,不过那时候我已经去城里上小学了。
- 小学时期偶尔有学生打架,我也参与其中。后来回学校打球时,遇到了一个儿时的手下败将,他告诉我他职中念着念着就去所谓的”道上“混了,也就是站在边上凑人数,一起喊”CNMD“就有钱拿的那种社会人士。”喊两句就有一百块,上次被人打伤骨盆老板还给了两千医药费呢。“他骄傲地和我说。当初一起升了重点中学的小学同学们,有的在剑桥拿了Distinction学位,有的北大毕业去了海外读博,但这哥们的经历提醒了我同龄人人生的参次。
关于规模化犯罪
之前一段时间,拐卖妇女儿童的案件再次受到了社会的关注,无数网民,尤其是我们这一代,义愤填膺,不敢相信这些事情居然如此肆无忌惮,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了这样一个稳定的,安全的,布满监控的社会。
但残酷的事实是,并不是当初的社会对人口拐卖有额外的包容,而是当时的恶性案件受害者之中,除了人口拐卖的这一部分以外,大多数已经没有机会再被人看到了:人口拐卖的受害者大多年龄较小,且犯罪方均会确保其存活,所以能坚持到今天;而车匪路霸,飞车砍手的受害者,如今不是冢中枯骨,也是垂垂老矣——一个八十年代的刑事案件受害者,活到现在差不多也要70岁了。
这些事情,我们的父母辈必然是清楚的。他们会在存取款时小心翼翼地用黑色塑料袋把钱包住,会在我们幼年时时刻提防人贩子,会提醒我们在火车站汽车站看好行李,但他们会竭尽全力确保我们远离这一切,有一个天真快乐的童年。
几十年的经济腾飞,是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的,无论是治安还是经济。我们感受不到这些,是因为父母辈把我们保护得太好了。
关于公权力
我相信,我身边的朋友,和能看到这篇文章的读者,出身环境大多不会太差,从小到大可能都是以平等的身份和掌握了公权力的体制内人士交往。但如果多了解一些世情,便会明白,那不是因为人人平等,而是因为我们运气好,出生在一个不需要低头求人的家庭。
古语有云“灭门知府,破甲县令”,地方上的一纸公文是真的可以让很多家庭过不下去的。家里做小生意的读者多半有听说向各方上贡的故事,乃至被关门打狗的经历。“创建良好营商/投资环境”这句话背后,是无数非市场因素导致的企业破产与投资失败。当然,矫枉不应过正,各地对纳税大户的优待,又成了“勾结”的案例。所以这个问题不可能彻底解决,唯有靠一代代的法制建设与动态平衡。
关于政令
这次疫情,让很多年轻人意识到了政策的“层层加码”与“选择性执行”的存在,这也实在是一个无法解决的旧疾。翻阅史书,历朝历代,都是上梁稍有不正,下梁便肆无忌惮,原因无他,惟人性耳。
在高级官僚的圈子里,“吃相难看”和“目光短浅”是会直接影响前途的糟糕评价,于是政令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太离谱。但一到基层,每个人就都只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,只想着眼前得失与趋利避害,于是便乱象频生,魔幻现实。一个基层人员突然掌握了以往没有的权力,自我膨胀与“有权不用过期作废”的想法就很容易让他做出不该做的事。
这个问题短期内能解决吗?答案还是不能,但高等教育的普及与经济建设的推进可以加快缓解这个问题的过程:我们会无法理解囤积甚至哄抢廉价食物与日用品的老人,是因为我们没有经历过饥荒,没有经历过每时每刻都在思考着下一顿饭从哪来的日子;同样,我们没有经历过那个想发财就得靠心狠手辣,官商勾结,投机倒把的日子,自然难以理解上一代人为了挣钱能做出的选择。
上世纪后二十年出现在中国富豪榜上的人,从现在的角度看,几乎没有一个是干干净净靠着市场行为发家的,例如柳某志,王某石,任某非等,都不是良善之辈。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那一代人,是很容易接受一些糟糕的事情的。
关于规避
但无论如何,我们已经在一个治安良好,法制相对健全的社会里。只要稍微多做一些事情,就能规避绝大多数的糟糕与黑暗。
好好读书。
在知识分子和高级官僚的圈子里,也存在着你死我活的残酷斗争,但至少大多数人都有底线,而且多数人都可以选择不参加。一旦到了基层,菜贩,建材贸易,小餐馆,废品回收… 这些圈子里几乎每个从业者都必须先“搞定”一些问题才可以谋生。
去发达地区。
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,《中县干部》生动地向我们展示了小县城的裙带一体与民众的无力,而大都市的裙带则飘得足够高,高到几乎影响不到普通人的生活。
远离文明边陲。
TK曾经给过一个非常有效的建议,即“不要去出租不打表的地方,因为那是文明的边陲”。即便在大城市,边陲也是存在的,那就是“没有技术与知识门槛的行业”。对员工各方面权利的侵犯在这些行业大多会成为普遍现象,因为资源容易集中且人力成本低廉。
关于我们自己
很幸运,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,善良可以是一种选择。
我是一个好奇心和求知欲很强的人,尤其是对于那些不那么好的东西,身边的朋友有时候也会觉得“哇你怎么懂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”。
我的想法是,如果我们什么都不知道,我们一定是个好人,但这很大程度上是“被迫”的,就像很多贪官年轻的时候都不觉得自己会腐化,因为他们还没有权力去做这个选择。
只有当我们了解了这些阴暗面,再做出当好人的选择时,我们才能确定自己的确可以选择当一个善良的人。
关于这个世界
我们都是普通人,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世界。
对自己好一点,对身边的家人朋友好一点,力所能及地对接触到的其他人好一点,这便足够了。